第0001章 南山大墓
倒斗,这个藏在阴暗旮旯里的行当,近些年倒是因为几本小说和影视作品成了颇为火热的谈资,可谓妇孺皆知。
闲来无事,我也上网寻摸了两篇瞧瞧,可大都不入味。
为什么这么说?
因为我就是一个倒斗的,深谙此中门道,自知艺术与现实的差距。
当然,多数时候我不太喜欢这个称呼,毕竟不是什么光荣事儿,刨坟掘墓,惹人嫌不说,搞不好被公家逮住还得吃颗花生米,故而我一直以手艺人自居。
这一行我从十四岁就开始混了,一混就是七个年头,年纪不大,但行里都知道我叶小九。
我干这个没有那么多光鲜亮丽的由头,全赖一个字——穷。
我读初一那年我爹没了,靠我妈养活不起我们兄弟俩。
于是,我弟弟继续上学,我这个当老大的就辍学出来打工补贴家用了。
那个年纪想找个营生很难,老家晃悠了三个月没处去,最后经同乡介绍,我孤身一人跑去广州在黑砖窑干活儿。
在那里,我第一次接触到了这一行的“手艺人”——三个老实巴交的庄稼汉。
干这行的大都这逼格,不是穷的没米下锅,没人会干这种缺德营生。
这哥仨跟我在一个砖窑里烧砖,和我住一个彩钢房,夜里他们合计去干一票,生拉硬拽让我听,我听了他们的计划,然后就跟着干了。
没辙,那哥仨那时候流露出了和他们相貌绝不相符的凶狠,我要不跟着干,准被他们摁死刨坑埋了。
就这样我踏上了贼船。
最初的时候,我也就给他们放放哨,事后能分点小钱花花,渐渐的尝了甜头,从此一发不可收拾,各地务工,白天干活,晚上刨坑。
七年的光景,我见过这行各种各样的人。
有为了一个青花罐子能用榔头把亲弟弟脑袋砸成稀巴烂的狠角儿……
也有赚了钱以后被老婆药死,然后老婆卷了钱和姘头跑了的可怜虫……
还有被买家黑吃黑碎尸万段喂狗的倒霉鬼……
这样的事儿数不胜数,仿佛冥冥中真有报应,难得善终。
于是,我金盆洗手,回了老家,包了几亩地,趁着政策倾斜,当了农民,只想换个活法,但还是不敢回家,怕家人跟着我遭殃。
老家蛰伏一年,日子刚刚好过,眼巴巴的盼到了秋收的时候,一个风尘仆仆的客人就上门了。
这是个漂亮女人,很年轻,二十来岁,我认识她,名字叫倪凰,挺骄傲的一个人,和她名字挺配,傲娇的就跟个小凤凰似得。
她进门,只说了一句话——一个月前,秦教授失踪了,最后出现的地点,就在我们老家旁边的管涔山南边,让我看着办。
说完,她走了。
就这么简单。
但我坐不住了。
秦教授是一位考古学家,一个一辈子都为学术献身的人,我眼里的大人物,有文化,我很佩服。他一直在研究先秦之前的人类历史,做事不拘一格,不嫌弃我们这些刨坟挖坑的低贱,只要我们盗了东西不往海外卖,他也不举报我们,还时不时的会跟我们去“见识见识”。
用他的话说,盗墓的几千年都管不住,总会有穷的活不下去的铤而走险,靠他举报几个无济于事,还不如混入我们当中,有什么大墓他也能跟着下去,他记录文化痕迹,我们求财。
一个有正统身份的人为什么这么做,我这种大老粗理解不了,我就认钱,这东西实在。
他和我下过一次墓,打那以后渐渐相熟,他常劝我说人一辈子很长,不能就这么活。
该怎么活?我心里没谱,但我喜欢和他打交道。
他有耐心,教我学文化,带我见了很多有文化的人,对我而言,亦师亦友。
他失踪,我得做点什么。
我是贼不假,但心没烂。
翻来覆去一夜没睡着,第二天我进了南山,在那里,我发现了一座大墓,看样子应该没被盗过。
直觉告诉我,秦教授的失踪一定和这个地方有关。
他痴迷历史研究,有墓的地方,一定有他,他既然来过南山,而且这边就这一座墓,那么,他的失踪怎能和这墓没关系呢?
转悠一圈,没发现任何线索,我决定下墓。
下墓不是小事,得有准备,反正秦教授已经失踪一个月,不急在一时。
我很清楚,这种事儿靠我一个人做不了,于是招呼了一个朋友。
这个人叫肖红兵,我叫他大兵,是我的发小,和我一起长大,都是寒门子弟,不过他比我更惨,爹妈全凉了,就剩下一个妹子跟着他,早早去了南边打工,我进的黑砖窑就是他介绍的。后来我倒斗发了点小财,他眼红不已,干脆跟着我一起干了。
这么些年下来,我们两个出生入死,下坑我就信他。
如今我洗手不干,他也跟着我一起回来务农了,只不过暂时还没找到向外包的田,干脆就在我旁边找了座民房住下,和我做了邻居,天天找小姐。
他这人哪都好,就这一条不行,每到一地十里八乡的鸡窝楼凤就没他不清楚的,日子过的颓废,我看他隐隐又有出山的架势,我找上他,可谓是一拍即合。
第二天,我们又去踩点了。
哪知道,老家边缘一个叫南湾的村子里,也有三四个手艺人,和我一样盯上了那个地方。
这不,撞车了。
第二次踩点时我们碰面了,大家招子透亮,一看对方的架势就知道是干嘛的了,差点火并起来,最后又彼此顾忌太大,纷纷作罢。
我看那三四个手艺人也是狠人,硬碰没好下场,于是就放软了态度,打个商量,合计一块儿干,有东西三七开,我三,他们七。
我为找秦教授,再次出山,和其他人一起干,要说不分钱,人家不会信,还不如明码标价开条件,他们安心。
很贱是不是?
但这行的人就这样,这是犯法的事儿,只要有丝毫不对劲,他们敢杀人。
就这样,事情定下了,我眼巴巴的掰着指头算日子。
那个坑,我再没去踩过,在家死等南湾那边的人来找我,我也不担心他们自己先去把坑刨了。
业内的规矩,见者有份。
他们今儿个敢单干,明儿个我就敢去局子里点了他们,到时候,我看他们去里头喝茶还能不能这么欢实。
甭跟我提江湖道义,现在这年头,谁还不会拿起法律武器保护自个儿了?业内见者有份的规矩说到底还不都是在防着这个,我在行内沉浮八年,这点门道自然懂,南湾那帮人,也懂。
所以,我不急。
果不其然,八月十五刚过,十七那天黄昏时,一辆五菱面包子停在了我的门口,
车里跳出一个人,五大三粗,脸膛黝黑,看起来特朴实,脸上都是皱纹,典型的农民伯伯形象,头上歪歪斜斜带着前进帽,身上穿着一身绿色发黄的旧军装,脚上登着胶鞋,咧嘴对着我笑,朝着我招手,相貌极具欺骗性。
但我知道,这不是个好相与的主儿,南湾那几个都听他的,名字叫军哥,是个狠茬子,第一回踩点碰上我和大兵的时候,怀里揣着一把西瓜刀跟了我们十几里地,要不是大兵也露了点身手,指不定找个没人的地方他就给我俩砍了。
见此,我放下手中的活走了出去。
“小九哥,好久不见。”
军哥掏出一盒软中华,从里头抽了根烟递给我,又给我上了个火。
烟着了,我深深吸了一口,口鼻中喷出浓浓的烟雾,烟雾笼罩了我的脸,让军哥一时看不清,然后我瞟了车上一眼——还有两个。
一个裹着棉大氅,满脸络腮胡子加横肉,看面相就不好相与,正坐在副驾驶抽烟,看这穿着,显然是做好准备了,山里冷,用得上棉衣。
这人叫胡子,打过照面。
另一个蓬头垢面,穿的破衣烂衫,身上看着都油光锃亮的,与大街上的乞丐有的一拼,坐在后座正冲我傻笑。
这人叫小二,也见过。
但,还差一个。
于是,我就问军哥:“阎王呢?”
“嘿,在坑那儿呢。”
军哥笑眯眯的说:“我都让他盯了有一阵子了。”
我点了点头:“成,军哥你车上先候着,我去喊我兄弟。”
说完,我转身就去隔壁把大兵从女人肚皮上拽了下来,顺带着抄了家伙。
那是一把五连发,民间叫土枪,很早以前我就用暖气管锯下来做好了,不过我这人不喜欢沾人命,所以里面不倒铁豆子,倒得是莜麦,那是山西这头的一种作物,麦粒儿上带着一根绒毛,伴着火药喷出去,一喷一大片,莜麦打到身上会自个儿往肉里钻,痛苦不已。
大前年在长沙,大兵和那边一土夫子撕在一块,我照着那孙子屁股上就来了一发,然后我俩才跑路,后来听人说,那孙子蛋上全是莜麦,去了医院护士拿镊子捏了仨小时才捏出来。
这回,这玩意我也带上了,防的是万一,南湾这几个人不是善茬儿,得防着。
拾掇好了,我和大兵出门,拉开车门就要上车。
“哎,等等!”
哪知,军哥这时一把拉住了我。
我回头看了军哥一眼,以开玩笑的口吻说道:“怎么着军哥?别告诉我你反悔了,今儿个是来知会我你要单玩的。”
“规矩,我懂,但是……”
军哥犹豫了一下,沉声说道:“小九哥,有个事儿我得提前和你说明白了,免得到时候出什么问题你赖我。”
我蹙眉道:“您说。”
军哥黑着一张脸,憋了半天才闷声说:“那个坑,似乎是个阴坑……”
我乐了。
阴坑,这是行话,就是有不干净东西盘踞的坑。
行内确实有这么个说法。
比如什么粽子、黑驴蹄子,类似的传说很多,也确实是那么个叫法,那些小说作者也不是空穴来风,这是有过考究的,至少认真听过我们这样的人讲故事。
但,也仅仅是个说法而已。
下墓嘛,和死人打交道,难免会有些神神叨叨的故事流传出来,被说的玄之又玄,什么遇到阴坑必死无疑云云。
可惜,这么多年下来,我下过的坑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了,从没见过不干净的东西,死在坑里的盗墓贼确实很多,但十有八九都是被同伙弄死的。
这说辞,我不信。
“小九哥,这事儿虽然玄乎,可你真别笑。”
军哥道:“知道我为啥让阎王盯了那么久不?”
我没回应,军哥又自顾自的说:“不仅咱们两拨人盯上了那坑,宁武那边也有一茬盯上了,而且他们下手很利索,没怎么踩点,早早就动了,留了一盗洞。”
“军哥,不地道了。”
我有点听不下去了:“兄弟我也是在这行混了些年头的,拿我当傻子可不好,该不是您自个儿掏了那坑,反过来拿这些鬼神说法糊弄我吧?”
“这话可不能乱讲,我们是讲规矩的,而且,那盗洞没掏进去!”
军哥道:“后来我去找过那拨人了,在我眼皮子底下掏我盯了那么久的坑,没这规矩,结果你猜怎么着?那仨全死了,当场烧死一个,跑回去那俩没过多久全死了!”
我笑眯眯的说道:“既然都这样了,那军哥你为啥还要去?”
“我去,自然有我不得不去的道理!”
军哥急了,一摆手说道:“跟你说这些,是想把事情摆在明面儿上,你小九哥还要去,规矩不变,我仍旧欢迎,但有一条,真出什么事儿,你他娘别赖我!”
说完,军哥上车,重重关上了车门。
第0002章 阴坑
鬼神之说,我不信,可大兵信。
这孙子遇到这事儿就怂了,这时候有些踯躅。
见此,我气不打一处来,狠踹了他几脚,跟撵骡子似得把他撵上了车。
照我看,军哥说这些,不外乎就是想让我们知难而退。
既符合规矩,他们又能独吞,何乐而不为?
……
面包子里弥漫着一股沉闷的浊气,令人不适。
小二窝在后座上,咧嘴冲着我笑,满嘴烂黄牙,眼珠子有些木讷,眼白都已经变成了淡黄色,让我想到了以前读书时候念过的鲁迅先生的文章,他笔下愚昧无知的国人大约就是这副模样了。
坑下的太多,迟早变成这样。
常年孤身一人在阴暗浑浊的墓室里跟死人抢饭吃,时间久了,好人也得变了样。
这种人我见多了,不去理会他,和大兵在旁边坐了下来,扭头往后座看了一眼,工具全都是他们准备的,很齐活,铲子绳索自不必多说了,还有雷管炸药。
我有些头疼了,下坑这种事儿别人是巴不得越悄无声息越好,直接用炸药去炸墓顶的,少!
用这个的,基本上都是些亡命狂徒。
我觉得自己有点低估了这哥仨了。
……
此时,天色已经渐渐昏暗,军哥倒是再没有喋喋不休的说些个没营养的话,大概他也明白了,我既然敢干这一票大的,压根儿就是豁出去的心思,嘴皮子上说几句根本没什么用,点了车就出发了。
老家这边四面被管涔山包围,是典型的山区县城,但历史遗迹却不少,挨着长城古关,历史上是抵御北方游牧民族南下的重要关隘,到了元明清时期才渐渐没落。以前这里有不少戍边的贵族,留下了许多古墓,甚至是古城、军寨,而且年代久远,出的东西大都比较值钱。
这些地宫古墓许多都在深山里,荒无人烟,犹如一座座埋在深山里的金矿一样,闪闪发光,刺激的四周穷的活不下去的老农民一个个眼红气粗,纷纷洗手做了盗墓贼,以至于盗墓之风猖獗,且因为是古墓位置的原因,极难抓捕。
我盯上的坑,也在深山里,距离我种地的地方大概有七八十里地,路很难走,驱车刚开始的时候还有一截公路可以走,可到了后来,有六十多里地全都是起伏不平的黄土山路,偶尔可见还在住着窑洞的贫穷村落。
军哥这破面包子抓地能力也实在不咋地,在山路上摇摇晃晃,就跟随时要翻车一样。
军哥倒是淡定,嘴上叼着一根儿烟,来回抡方向盘,一辆破面包子愣是被他开出了越野SUV的感觉,以至于最后抵达时间大大提前,大约在晚上十点左右的时候,我们终于在一条山沟里停下了。
到了这里,再往前,车子就进不去了,但距离坑不是很远了,只有几百米的样子。
军哥跳下了车,胡子和小二紧随其后。
他们开始从车里取家伙。
明面上的我都瞧见了,但暗地里的,军哥都藏着呢。
撇开那些铲子炸药之流不说,他搬东西的时候上衣偶尔会掀起一截,里面是秋衣,下面鼓鼓囊囊,明显揣着枪。
我叹了口气,不过朝着西面看了一眼后,我心再一次定了下来。
西面的那座山,就是我盯上的那坑的所在之处了。
那个坑,必是大墓!
为什么这么说?
古人下葬,是要依着风水下葬的,那么我们这些后人刨坑,自然也要摸着风水刨。
我刨坟倒斗七八年,其余高深的学问没学到,但风水相地倒是入了点门道,只需一眼,便能瞧出眼下这座山的不凡。
此山,老家的山民叫做牛耳山,名字不知起源于何时,但大气磅礴。
执群山牛耳也!
它也当得起这个名字,管涔山起于吕梁,自古即为“王气所聚”之地,牛耳山坐于管涔山中段,为此处主峰,雄峙四方,层峦叠嶂,东西两面呈龙虎之势左右环抱,南面有许多小山陵遥遥相对,环山之内川原开阔,西北又有山水会和曲折向西南流去,绝对是山环水抱藏风聚气的地势。
正所谓,宇宙有大关合,运气为主;山川有真性情,气势为先。
这地方应了一切该有的风水格局,莫说是王侯将相,就算是皇帝老儿都葬的下。我当初来到这里的时候就料定这里肯定有大墓,循气而走,果不其然,最后在诸峰结气的地方寻到了一座古墓,古墓不会有墓堆,时间摧残后,和平地差不多。
我们找墓,先相地,再定穴。
定下后不会像小说里面说的那样,用洛阳铲打坑,都什么年代了,谁还会用那种老古董?
我们用的全都是金属探测器,我当时拿着家伙测了测,吱吱直叫唤,地下必有大量金属器物,这就没问题了,肯定是有东西的。
越是这种坑,秦教授来这里的几率就越高,冲他的恩情,我叶小九值得再出山一回,哪怕与虎谋皮。
反正秦教授下落不明,权当是死马当成活马医吧,但凡有可能的地方,我一个不会放过!
……
拾掇了东西,我们就向牛耳山进发。
夜里的林中,寂静无声,偶尔可闻鸟鸣,阴森渗人。
很快,我们攀上牛耳山,山峰顶部,视野开阔,四面都是一颗颗松木,长得极为高大,又有荒草横生。
到地方了。
那个坑,就在这里。
“咕咕,咕咕……”
军哥扔下东西,两手并拢,贴在嘴唇上,喉结涌动,发出一阵阵类似于花斑鸠的鸟鸣。
片刻后,他蹙着眉头放下了手,有些警惕的看向了四周。
“嘿,阎王这孙子该不是睡着了吧?”
胡子有些不耐烦蹙眉说道:“天还早,夜枭子还不到睡觉的时候,我看他是舒坦日子过多了,想死。”
“应该不是!”
军哥摇了摇头,再一次将手贴在嘴唇边上,开始发出阵阵鸟鸣。
这大约是他们和阎王的暗号。
片刻后,在我们左边发出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。
我豁然转身,只见,左侧的一片灌木丛中有一道黑影正在徐徐朝着我们走过来。
看体型,那人正是一直在这里盯梢的阎王。
只不过这里黑,我们也不敢明火执仗的来干活,怕被守山的发现,会比较麻烦,所以也看不清这阎王的脸,但他走路的姿势有些怪异。
“你干嘛去了?”
军哥松了口气,放下了手,道:“我还以为又有人盯上这里了,你被做掉了。”
“那倒没有,就是这两天有点不舒服。”
阎王一步步朝着我们走来,语气木然、平缓,不带任何感情,时不时的抬起手挠挠背,一边走一边说道:“不知道为啥,这两天背上特别痒,怎么挠都不好使,一点知觉都没有了,就像上回在医院里做手术被半身麻醉了一样。”
说着,他已经走出了灌木丛,径自朝着军哥走了去。
“啥味儿啊!”
大兵凑到我耳边,低声嘀咕道:“我咋闻着有股子巴西烤肉的味儿?”
我顾不得回应他,我之前见过阎王,是个比军哥还要狠的角儿,今儿个他的表现怎么看都不太对劲,已经警惕了起来。
恰逢此时,阎王转过了身,背对着我。
“后退!!”
我一把拉住大兵扯着他就迅速往后退。
原因无他,这阎王后背当真是红红火火一大片,整个背部鲜红透亮,看着就跟烧红的碳一样。
只不过,那不是碳,是人肉……
第0003章 火洞子
这样的情况,我头一回见!
火葬场里把人烧得嘎嘣脆,油花子“滋啦”乱蹦,最后还得用铁锤把没烧烂的骨头砸碎,那场面我见过,但远远不如此刻这来的直接刺激,阎王皮肤红的就跟烙铁似得,还散发着巴西烤肉的味道,当真是刺激感官,一时间我也没了主意,只能扯着大兵连连后退,纯属于本能使然,趋吉避凶而已。
大兵与我并列,是站在最后面的,我们俩最早发现阎王的异常,大兵这孙子也被吓坏了,挺大一老爷们疾跳乱窜的,要不是被我拖着,估摸着已经掉头撒丫子尥了。
这时,阎王竟然停下了脚步,转头看向了我,木然问道:“兄弟,你这是怎么了?上回见面不愉快,但现在不一样了,咱不是打算合作么?为什么你一看到我就要跑呢?我有那么可怕吗?”
距离拉近,我已经能看清楚他的脸了。
这是一张惨白惨白的脸,浮肿的很厉害。
他原本是个面如颇为瘦削、眼神阴翳,一看就特犀利、特歹毒的人,可是此刻脸已经浮肿的像个包子,瞳孔扩散,眼珠子里的瞳仁都已经不似活人那么黑了,像死去很久的鱼的眼睛,聚不起任何目光。
这根本就是一副死人样!
不,准确的说,是已经死了,而且,死了已经有一阵子了。
他张嘴说话的工夫,口鼻之间涌出一些黄绿色的浑浊液体,一股恶臭随着林间的风飘荡而来,直扑我面门,这味道我很熟悉,是尸水的味道。
人死之后,尸体会腐烂,腐烂过程中蛋白质、糖会溶于水,形成一滩液体,就是尸水,有剧毒。
说白了,和大夏天肉烂了以后沤出来的汤汤水水是一样的。
活人嘴巴和鼻子里会涌出这种东西吗?
我继续后退,阎王的脸上竟然涌现出了一丝诡异的落寞,就像是爸爸妈妈不陪着玩的孩子一样,情绪低迷,片刻后,他猛然抬起头,跌跌撞撞的朝着我追了上来。
“我的妈呀!”
小二惊呼一声。
阎王转身,其后背情况,想必军哥他们仨已经一目了然。
眼下,眼看阎王黏上我了,他们仨倒是也不琢磨着上来帮把手,正所谓求人不如求己,靠他们基本没戏,退来退去,总有没退路的时候,我干脆不退反进,一步贴上去,抡起手里的铲子照着阎王的脑袋上就削了去。
阎王浑浑噩噩,不知反抗,这一铲子我是结结实实的劈在了他的脑袋上。
“铿”的一声巨响,阎王半个脑袋都被我劈开了,花花绿绿的东西从裂缝里涌了出来。
然而,他就是晃了一晃,甩了甩脑袋,再次朝着我撵了上来。
“大兵!”
我大吼一声,呼唤大兵帮忙。
大兵其实也怂,我们头一回碰见这情况,正常人都虚,不虚的全都是虎玩意,但听到我喊他,他还是冲上来了,一个箭步,顺势从腰间摸出了一个铁锤,他人高马大,臂力不凡,抡起铁锤照着阎王的脑袋上砸了一记,那阎王的脑袋就跟烂西瓜似得,“噗”的一声就炸开了,汤汤水水溅了大兵一脸。
至此,那阎王终于倒地。
可大兵却红了眼,或许是惊惧之下做出的过激反应,怒吼一声,抡着铁锤照着阎王已经稀巴烂的脑袋上继续猛砸,碎骨乱飞,几乎砸的就剩下一张皮了。
阎王背上的红光愈发明亮了。
我有种不祥的预感,一步上前连忙拉开了大兵,大兵“哼哧哼哧”直喘粗气。
片刻后,阎王身上窜起了火苗,跟放烟花似得,皮肉上发出“滋啦滋啦”的声音……
巴西烤肉味更浓了……
被大兵捶的就剩下一张皮脑袋在火苗中飞快萎缩着,转眼变成了拳头大小,皱皱巴巴,就像风干的橘子皮,那张人脸正对着我。
他的脸,已经缩的比初生婴儿更小,全是褶皱,眼睛鼻子依稀可见。
或许是皮肤萎缩时的抽搐,他的嘴角分明抽搐了一下,犹如在对着我笑。
之后,他身上的火焰褪去,烧得比炼尸炉都干净,就剩下了薄薄的一层黑灰留在地上,形成了一个扭曲的人形。
呼啦……
阴嗖嗖的山风吹来,吹乱了黑灰。
我随之“哆嗦”了一下子,不知不觉间,身上已经全是汗水。
莫不是……这世上果真有阴坑?
这是我脑子里唯一的念头。
“死求了……”
军哥一声轻笑,惊醒了我,黑暗中的他犹如一团魔影,声音轻松,仿佛死的不是他的同伴,而是我和大兵一样,他摆了摆手,道:“怎么样,小九哥,这回这个坑邪乎吧?我没骗你。”
出了这事,已经完全超乎我的认知,我坚定的无神论也开始动摇了,犹豫一下,强笑道:“军哥说的是,这坑我们哥俩碰不得,这便走。”
我确实萌生了退意。
这坑邪乎程度超乎我的认知,贸然下去没好处,至少,我得找个懂行的和我一起下,别秦教授的线索没找到,我自己和大兵先折进去了。
“哎?似乎不是这么个事儿吧?”
军哥看似是在开玩笑,实则语气已经变了:“来了还想走?小九哥不懂规矩了。”
他的意思,我懂。
业内的规矩,见者有份,但还有半句我没说,既然知道了,想半途退出去,没门。
谁知道你看见了这事儿以后,半途走了会不会把其他人点了?
东西出来,一人拿一份,坏事一起干,真进去了,谁也没跑。
这叫一条绳的蚂蚱,大家都安心。
真要走,也成,就是得横着出去了,死人嘴巴才牢靠,难道不是么?
大兵有点毛躁,哆哆嗦嗦摸出烟叼嘴上,吧嗒吧嗒抽着,但一只手已经握紧了铁锤。
我了解他,这是他暴走的征兆。
但真打起来,我们俩肯定得有一个折在这,军哥带着枪呢。
我们哥俩走南闯北这么多年,来的时候俩人一起来,走的时候也得整整齐齐的,有一个撂这就不太好了。
沉吟片刻,我抬手指了指前边,道:“都这样了,你还打算继续干?”
“为什么不干呢?”
军哥笑眯眯的反问了一句,又说道:“这个坑,我踩了快两三年了,小九哥明白人,应该知道这底下有多少东西,现在这年头,找个年份足、还没被人碰过的坑可不容易了。”
“成,不走也没问题,按规矩办事。”
我一步步朝军哥走了去,便走边说:“你在想什么我懂,我和你想的也一样,指着这一票收手。但这种阴坑我听说过,还没碰到过,有些事儿我得弄明白了,比如,宁武那仨……怎么死的?”
军哥晃了晃脑袋,示意借一步说话,我点了点头,就跟了上去,最后我俩钻进了松林里,军哥扔给我一根烟,我俩各自点上。
吞云吐雾一阵,军哥道:“一样。”
我一怔。
他又道:“死法一样,阎王和宁武那仨一模一样。最先被烧死的那个就这德性,盗洞打下去以后没过多久就变成火人跑出来了。剩下那俩跑回去以后,过了一阵子也是这么死的。一个上厕所的时候腚上喷火,肚子里的肠子什么的一股脑儿全拉出来了,还是熟的,就跟卤猪大肠似得。另一个在床上和情妇办事的时候着了,就跟摩擦生火一样,他那情妇逃了一命,但截肢了,下半截儿全没了,就是这个女人跟我讲的这些事儿。”
我追问:“你是不是知道点什么?”
“放心吧,跟着我干,错不了。这坑,总得有人先开,开了以后总是得死两个的,很正常,晾几天就行。”
军哥拍了拍我肩膀,饶有深意的说道:“怪就怪阎王贪心,我让他盯着,他自己倒是想给老子玩一出监守自盗了。小九哥,能说的我全告诉你了,这一波你得信我,信我,你和你那哥们死不了,也别想着和我作对。
至于阴坑……”
说到这儿,军哥笑了,笑的特不屑,淡淡说道:“小九哥,你年纪不大,但能定的了这个穴,估计入行却是不短了,少说十年,十年里,你见过阴坑吗?”
我摇了摇头。
“这就对了。”
军哥道:“我比你年长,混了快二十年,我经手的坑不下一百,但没见过一个阴坑。”
我下意识的问道:“那你为什么一上来和我说阴坑的事儿呢?”
“那时候是想让你退出的,可这一路上我思前想后琢磨了挺久,又改变主意了。我觉得你还是跟我一起来比较稳妥一点,这样你也碰了这个事儿,无论你看到什么都不会点了我,除非你想一起坐牢。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,暂时不想进局子。”
军哥的话说的很直接,随后摆了摆手,道:“好了,其他的你也不用问了,听我的,你不会死!”
说完,他转身离开了。
真没阴坑?
我还是有些动摇,凭经验,我不信这个,但那阎王死了好几天了,还会说话,跟活人似得,这是我亲眼见到的,怎么解释?
我叹了口气,落入了困局,颇为无奈的走出了松林,略一琢磨,便自顾自去了宁武那仨立下的那条盗洞旁边。
盗洞不宽阔,只容一人通过。
里面的泥土发黑,像是烧过。
我盯着看了片刻,自语道:“难不成,这是遇到了火洞子?”
第0004章 诈坑
洞子,这是行话里常说的一个词儿,说的是木椁墓,有水火之分。
水洞子,是质量不太好,灌了水的坑,掉下去能把人溺死。
而火洞子,则是质量非常好的坑,密封严实,打开后坑里会喷出火焰,足以烧死人。
坑里喷出的火也不是自然形成的,是古代那些王公贵胄们布置下的防盗手段之一,我们也叫“伏火”,大部分都是些可燃气体,当然,我也听说有把“丹火”丢进坑里烧人的。
咱们华夏的老祖宗迷信成仙、长生不老这些事儿,以至于“炼丹”的大师们不在少数,也没听说谁真的长生不老,倒是在炼丹的过程中捣鼓出了不少威力强大的东西,比如火药什么的,除此之外,还有许多能爆炸的药石,威力都不是血肉之躯能承受的,这些东西里有的被用来防盗,就是我说的“丹火”。
我是没见识过,但有一陕北的哥们见过,他进的那坑的主人是个狠角色,“丹火”是藏在棺材里的,一开棺直接爆炸,玩的是同归于尽的路数。他一同伴就着了道,当时那场面有点恐怖,他那同伴一下子就碎了,他尖叫了一声,嘴巴里还飞进去一块肉,熟了,他说味道和叫花鸡差不多,从那以后,陕北那哥们十年没吃荤。
我盯着这盗洞,看着黑乎乎的被烧焦的泥土,心想这坑应该算是火洞子里的一种。
只是,那火是不是丹火不好说,我也实在想不出什么火能让人变成那个鬼样子?
这超出了我的认知范畴,让我不由自主的往鬼神之事上想。
“好了,小九哥,别看了,早晾差不多了,否则,就你现在这个距离,已经着了道了。”
这时,军哥走了过来,他手里拿着绳索,一头已经系在了旁边的松树了,一边放绳子,一边对着我扬了扬眉毛,道:“你下?我们在外面候着?”
坑,我肯定要下,毕竟他们求财,我找人。这个坑,我们现在在的这个地方没打通盗洞,似乎没被盗过,但一座大墓绵延范围大了去了,不代表别的地儿没盗洞,万一秦教授是从别的地儿进去的呢?
只是他们在外面候着,不成。
按照惯例,下坑的时候一般都是一两个人下去,别的要嘛放哨,要嘛在上头接东西。可惜一般下坑的那个没好下场,递上来的东西万一值钱,您老人家还想上来呢?
所以,真吃这套的也没几个,哪怕是父子,下坑的那个一般也都是爹,不是儿子。
我笑了笑,四周看了一圈,道:“军哥说笑了,这坑您最了解,当然得您带头,要我说,这里荒山野岭的,只要咱们不明火执仗的干,护林员也找不着咱,犯不上这么谨慎,一块下?”
军哥抬手虚指了指我,皮笑肉不笑,也懒得和我掰扯了,把绳子的另一头拴在自己腰上,拎着铲子钻进了盗洞。
他一钻进去,我松了口气。
小二和胡子蹲在一旁,典型的鹰犬架势,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我,生怕我对他们老大作出什么不轨之事。
大兵坐在我身后的树底下抽烟,不停的抖腿缓解焦虑。
这里很安静,我一时无事,就寻摸到了大兵身旁坐下,他倒是没提离开的事儿,这么多年混下来,无论干什么,我不说走,他绝对不走。
盗洞里,只剩下了军哥“哼哧哼哧”挖土的声音。
约莫过了半个多小时的样子,盗洞里才传来了军哥的一声吆喝:“哥几个,下来吧,通了!”
这速度已经很快了,该谢谢宁武那几个倒霉鬼,要不是他们把盗洞挖的七七八八,我们想下坑,怕是打盗洞都得整整一夜。
我是第二个下去的。
盗洞仅容一人通过,倾斜向下,因为过于狭窄,匍匐前行都有些困难,里面泥土被烧成了焦黑色,空气有些浑浊,弥漫着一股黑火药燃烧后的味道,好在倒不是很深,只有不到二十米的样子,前方隐约能瞧见一点亮光,是军哥的手电筒,他已经下去了。
我扒着他扯下去的绳子,徐徐前行。
片刻后,我钻进了墓室。
军哥拎着手电筒站在盗洞口,一张脸阴沉的跟死人脸差不多,微光下泛着铁青。
我四下瞧了一眼就大概明白为什么了。
这坑,并不是大墓。
实际上,在古代,只要是有点能耐的人,给自己修建的墓都是按照阳宅的标准来的,墓室会有好几个,王公贵胄更大,帝王陵那就不可想象了,丛葬坑有时候会在好几十里以外,其规模可见一斑。
这坑,从风水占地来看,气势磅礴,怎么的也应该是个公侯的墓,墓室应该会有很多。
可事实上,这坑只有一个墓室,百十来平米,四周空荡荡的,莫说陪葬品,铺地的铜板都见不着一个,只有墓室最中间有一口烂木棺材,已经腐朽的不成样子了。
也难怪军哥脸黑,他踩点很久,只盼着能在这里来票大的,结果天不遂人愿,碰到这么个坑。
惊不惊喜?意不意外?
我倒是乐见他这样子,但这坑的情况已经在眼里,我多少有些失望,这墓太小,与我之前的猜测相违背,不可能再有我没发现的盗洞了,秦教授应该没来过这里。
这,是个诈坑。
诈坑就是那种墓主人的身份与墓室形制规格、陪葬品等不成正比的坑。
这种坑最让人恼火,忙活半天竹篮打水一场空。
至于这种坑为什么出现?不用多说,就是被盗墓贼盗的怕了!
甭管生前多厉害,死了以后,谁都得看我们这种人的脸色。就说魏高祖曹丕,到死的时候不还昭告天下说自己是薄葬?不外乎就是告诉我们这种人,他墓里没东西,别折腾他。
我之前拿着金属探测器在这四周转了一圈,金属探测器显示,这坑很大,方圆上百米内全都有反应,陪葬品十分丰富,现在回头再看,这应该是混淆视听的法子。
旧时盗墓,盗墓贼先看风水锁定一个大概范围,然后用铲子什么的挖起土来看土质,如果土里有瓷片、砖瓦碎片、金属碎片等,下面十有八九有墓,哪里发现了这些东西就从哪里下铲。所以,一些墓主人占了风水宝地以后,为了防盗,会在自己墓穴四周的土里使劲儿掺瓷片这些东西,这么一来,即便盗墓贼锁定了大概区间,想准确下铲找到这个墓那也有难度。
我八成就是遇到了这样的墓。
循着一条盗洞我们就能进入墓室,这是运气。
这时,大兵和小二他们稀稀落落的都进了墓室,见此情况,神色不一。
“开棺!!”
军哥几乎是咬牙切齿的从嘴里蹦出了这么两个字,然后他红着眼睛就跟被激怒的公牛一样,一步步朝着墓室最中间的那秀木棺材走了去,一边走,一边似疯魔般自言自语:“架子这么大,排面这么小,老子就真不信这里什么东西都没有,否则,老子把你的烂骨头拽出来卖了!”
第0005章 火并
狗急跳墙……
看着军哥,我唯有摇头苦笑。
这情形我见多不怪,下墓是拿命换富贵的事,到头来没捞着好东西,红了眼睛把气撒在墓主人身上的不少。
此时,军哥一边朝着那口烂木棺材走去,一边从腰后抽出一根撬棍。
棺材已经腐朽的很厉害了,根本经不住他折腾,三下两下就被撬开,中间棺盖都折成了两瓣。
我抱着开个眼的心思凑了上去,反正这里没有秦教授的踪迹,既然忙活一趟,总得瞧瞧棺材里是个什么情况。
棺中,只有一具干巴巴的人骨,双手放在胸前,手里握着一把已经报废的剑,已经腐朽的不成样子了,锈迹以及各种杂质凝成了一块块小疙瘩附着在剑身上,看着就跟癞蛤蟆背上的毒腺一样。
除此之外,一件陪葬品都没有!
而这把剑,说句不好听的,拿回家当烧火棍都嫌晦气,这品相已经没什么价值了。
“得了,回家睡觉吧!”
我咧嘴一乐,揶揄军哥:“我看您就是脸黑,眼下就是死人骨头都没得卖喽!肯买这玩意的基本都是博物馆,不过也就女尸能值点钱,还得保存相对完整,高低你得有点皮膜连着吧?人家卖票也有得吹嘘,什么保存完整的神秘千年女尸云云,看客们图个新鲜热闹,喜欢看大老爷们的却没几个了,更甭说棺材里的这位,不仅是大老爷们,这骨头都酥了,看样子拿起来就碎,没人要!”
军哥却不服气,也不理会我,拿着手电筒在死人骨头身上照来照去,显然还不死心。
他先照的盆骨,我知道他是在找屁塞。
古人死后,腚里会塞个物件,叫屁塞,防“漏气”,认为能防腐,甭看埋汰,一般塞的物件都比较值钱。
可惜,盆骨里空空荡荡,没什么东西。
然后,他把灯光照向了颅骨,找的很仔细,整个人几乎都快爬进棺材里了。
他这是要找“口含珠”,作用和屁塞差不多,穷人家嘴里含个铜子儿,富人家含个宝珠。
别说,他这一照,还真有门道。
手电筒的光从颅骨空洞的眼眶照进去,里面隐隐有青潋潋的光在闪烁!
军哥如释负重,脸上露出笑容,拎着撬棍“啪”的一下子将颅骨打的粉碎,一颗鹌鹑蛋大小玉珠子安安静静的躺在里面。这玉珠子有一半儿呈黄褐色,那是土沁,北方泥土呈碱性,玉埋到里面,会出现这种沁色,南方那边土是酸性的,所以玉沁色多为白色水沁。而另一半,则是温润的正常玉色。
这珠子……
我眼睛亮了,这珠子可值老鼻子钱了,未沁色的那一半温润、玉质细腻,绝对是个宝贝,而沁色那一半则显示了它在地下沉淀的年份,两种颜色泾渭分明,却凝成一体,犹如太极图一样,完全是天然形成,我从未见过这种特殊物件。
正所谓金有价、玉无价,找到好买家,这东西价值不可估量。
“军哥,咱们发财啦!”
小二扒在棺材沿儿上,两只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破碎的颅骨碎片中的玉珠子,嘴巴张得老大,哈喇子从烂黄牙缝隙里不断滴落,典型钻钱眼里的样子,伸手就要去拿那玉珠子。
啪!
军哥眼疾手快,一下子抓住了小二的手腕,这才微微眯着眼睛说道:“怎么着?开个眼就成了,什么叫咱们发财了?是我发财了才对!”
他变脸变得有点快,多年经验告诉我,接下来只怕不会平静,我已经嗅到了危险的气息,当场一把扯着大兵飞快后退,同时低声对大兵说道:“抄家伙,要干起来了!”
果不其然,我这边话音刚刚落下,那里军哥一把扯着小二的手腕就将之提溜了起来,小二畏畏缩缩,如何能是他这壮汉的对手,就跟拎小鸡崽儿似得被来回拉扯。
下一刻,军哥抡起手中的撬棍直接朝着小二的脸上砸了去。
这一棍子可谓力道十足,只听得“嘭”的一声,我隔着大老远都清晰的听到了骨裂声,然后小二满嘴的烂黄牙被打的飞出去好几颗,鼻梁骨被瞬间砸断,撬棍带勾的地方直接抠进他的右眼里,眼珠子爆掉了,黑血横流。
正常人这一棍子下去只怕都打死了,这小二倒是皮实,被一棍子撂倒在地上,身体还在抽搐,浑浑噩噩中翻了个身,仅剩的一只眼睛木讷的盯着墓顶,却是没有任何反抗之力了。
“军子,你这是什么意思?”
胡子瞪着个眼睛,看似很悲愤,在质问军哥,一步步的朝着军哥迫近。
但从我的角度来看,他分明是从腰后抽出了一把匕首,只要靠近,我毫不怀疑他会用匕首在军哥身上掏几个透明窟窿。
“你说呢?”
军哥冷笑一声,终于从腰间抽出了暗藏许久的枪,那是一把五四式手枪,早年间大量流入民间,现在干黑活儿的人手里多是这种枪。
他很果决,毫不犹豫开枪了,一枪爆头,打的那胡子天灵盖都飞出去了。
然后,他拎起撬棍,上去二话不说猛抽小二的脑袋,血与骨横飞。
这一切很快,但,在这中间,我有无数次机会放冷枪干掉军哥。
事实上,大兵已经抽出了五连发,对准了军哥,他因为紧张兴奋浑身不断在颤抖,有好几次都要开枪了,都被我按住了。
我总有种感觉,开枪了,我肯定后悔。
没有原因,就是直觉。
这种直觉,救过我很多次,我仍然愿意相信它。
而且,我已经金盆洗手,要不是为了秦教授,我不会下墓,大兵也如此,只不过他是为我罢了。所以我不想沾人命,沾了就洗不干净了。
再者,军哥的行为也不对劲,按说他想独吞,应该先联合自己的兄弟干了我和大兵,然后他们再内讧,可他没有,这种种行为都在告诉我,这里头只怕有隐情。
他有枪,我们也有,而且我们有两个,我不虚他,干脆不动手,静观其变。
军哥就跟疯狗似得,仿佛和小二有大仇,一直把小二脑袋打的稀巴烂,这才终于停手扔掉了撬棍,一把抹掉脸上的脑浆和鲜血,扭头冲我露出一个笑容,模样比恶鬼都要狰狞,眨眼功夫干掉两个人,可他笑的仍旧是那么淡定,冲我昂了昂下巴,道:“小九哥,明眼人,你没放冷枪是对的。”
说完,他从棺材里取出那颗玉珠子,转身就要走,撂下一句:“我得走了,还得去杀个人。”
“这不太合适吧?”
我盯着军哥,笑眯眯的说道:“说好的三成呢?”
“这是七成。”
军哥挥舞了一下手里的玉珠子,然后说道:“剩下的三成在棺材里,想要自个儿去拿。”
那把破铁剑?
一文不值!
我已经黑下了脸。
“准备来硬的?”
军哥咧嘴笑,笑的很淳朴,就跟个老农民似得,然后忽然拔高了声音,咆哮道:“那你特么的倒是来啊?”
说完,他拽住衣领狠狠一扯。
伴随着一声布帛破裂的声音,他外套的扣子全部崩掉,里面的秋衣也扯碎了,情况一目了然。
这王八蛋……
他身上绑满了炸药!!!
“开枪啊!?”
军哥大吼,一步步朝着我们迫近,冷笑道:“你们那个家伙事老子早就瞧见了,一喷一片,只要一个火星儿落在老子身上,咱们就一起死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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