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930年11月14日,清晨6点,长沙师敬湾陆军监狱如临大敌。一个短发的女子昂首阔步从监狱中走出了,身上穿着一件新做的青色布衣。在她清秀的脸上,军警们鞭打造成的伤痕依然清晰可见。她,便是毛泽东的妻子,中共革命烈士杨开慧同志。
就当杨开慧走出牢门之时,她8岁的儿子毛岸英急忙忙地跑了过来,抱着母亲的腿号啕大哭、杨开慧弯腰扶起毛岸英,紧紧地搂在了怀里,轻轻地在爱子的耳边诉说了自己最后的遗言,随后她在军警的押送下到了刑场,最终死于刽子手的枪下,年仅29岁。
杨开慧生于1901年11月6日,是毛泽东恩师杨昌济的女儿,她有一个叫杨开智的哥哥。7岁时,开明的杨昌济将她送入了长沙第四十初级小学,成为这个小学第一批女学生。1913年,杨昌济到湖南高等师范学院任教,搬到了长沙城。
在父亲家中,故友、学生们一直来来往往。在众多客人中,14岁的杨开慧注意到一个身材魁梧的青年,他穿着洗旧了的蓝布长衫,雄姿英发,一双大眼炯炯有神。而他,正是父亲经常称赞的学生——毛泽东。
刚来长沙的一天,杨昌济突然兴冲冲地回到家,他开心地对家人们说:
“我在第一师范学院看到了最好的两个学生,一个是毛泽东,一个是蔡和森,他们将来定能成为国家的栋梁。”
言者无意,听者有心。杨开慧一直都想见见,父亲口里一直称赞的毛泽东,到底是何许人也。
就当杨开慧看毛泽东看得入神之时,毛泽东突然走到了她的身旁,亲切地问道:
“你就是小霞?”
杨开慧羞涩地点点头,然后赶忙跑开,忙不迭地跑向厨房,为毛泽东和他的同学们泡茶。其后,杨开慧经常看到毛泽东等同学趁着假日的时间拜访老师,他们或者讨论学习,或者讨论做人之道乃至于天下大事。
好奇的杨开慧深深地被毛泽东和大家热烈的谈话所吸引,往往放下手中的功课,在他们身边做了一个旁听生。年轻毛泽东学识渊博、口若悬河、沉稳大气,他深邃而雄辩的话语,让杨开慧深深折服,受益匪浅。
日子长了,杨开慧也经常参与他们的讨论:青年为什么要求学?要立什么样志?国家如此贫弱,人民如此贫困,青年应该怎么办?讨论中,毛泽东让杨开慧深受感染,他的理想和抱负让她倾慕和向往。
年轻时的毛泽东经常强调,“文明其精神,野蛮其体魄”。因此他和同学们经常到郊外去远足,或登山竞走,或在江边漫步,而杨开慧总在身后形影不离地跟随着;毛泽东常年坚持冷水浴,即使在冬天也从不停止。杨开慧听说后,也效仿起毛泽东。她在作文中表达了自己的抱负:
“要救国,必须要锻炼强健的身体。”
长期的相处,让毛泽东和杨开慧两个年轻人的心渐渐贴近了。杨开慧17岁时,他随父亲一起去了北京。而在不久后,毛泽东也到达了北京。在杨昌济家,毛泽东再一次见到了杨开慧,他们很快就相爱了。
爱女和爱徒的交往,自然瞒不过杨昌济的眼睛。对于女儿的婚事,杨昌济下不了决心。杨昌济心里很清楚,毛泽东的未来是远大的,甚至是超乎想象的。杨昌济去世前,曾对自己的老友说:
“海内人才,前程远大,君不言救国则己。救国必重毛泽东。”
然而杨昌济也意识到,毛泽东所要经历的路,必然布满荆棘和险阻,将经历无穷无尽的苦难和挫折。让女儿跟随毛泽东,这样真的好吗?
一天,杨昌济的好友章士钊来他家里做客,杨开慧急忙来奉茶。章士钊问道:“令爱可曾许配人家?”杨昌济摇了摇头:“目前还没有,不过有位毛泽东的青年与开慧有些来往。他原来是我的学生,就学识来说是很不错的。就人品来说,也很不错。可有位先生对我说,毛泽东的行为举止与众不同,劝我不要把女儿许配给他。”
毛泽东的名字,让章士钊感到有些耳熟,于是他对杨昌济说:“有机会,就让我见见毛泽东?”之后,在一场座谈会上,毛泽东也在场。在友人的指引下,章士钊暗暗观察了毛泽东,发现他相貌不凡,身材高大,长长的头发朝脑后梳去,露出宽宽的额头。与其他奋笔疾书记笔记的同学不同,毛泽东很少动笔。唯有听到重点时,才会偶然动几笔,写字动作十分潇洒、利落,举止落落大方。
讲座后,章士钊连回家都顾不上,匆匆来到杨昌济家:
“杨先生,你不要犹豫了,赶紧把令爱许配给毛泽东吧!”
然而很可惜,杨昌济没有看到毛泽东与爱女的成婚。1920年1月7日,杨昌济不幸去世。在毛泽东的安排下,杨开慧回到了长沙,进入女校学校。时年19岁的杨开慧不满教会学校保守的校规,她剪短了头发,倡导冲破封建礼教的舒服。在毛泽东的支持下,她联络多名同学进入岳云男子中学,成为全省男子中学中第一批女学生。
在这年冬天,沧桑的船山学社见证了一对年轻男女的喜结连理。毛泽东和杨开慧结婚了杨开慧的母亲从老家来信,完全赞成这门婚事。。一顿仅仅花费6元钱的喜宴,就是他们婚礼的全部。从此,杨开慧不仅成为了毛泽东的妻子,还是他并肩作战的战友。
1922年10月24日,杨开慧和毛泽东有了第一个孩子——毛岸英,杨开慧的生命里开始有了孩子的牵挂。之后,他们又陆续生下了毛岸青和毛岸龙。
中共一大召开后,毛泽东回湖南建立了中共湘区委员会并创办了湖南青年图书馆。刚刚加入中国共产党的杨开慧,变成了毛泽东得力助手,负责区委的机要和交通联络工作,还要主持图书馆的一切事物。孩子的陆续出生,并没有让她放下手中的工作。之后几年,杨开慧的足迹遍布湘江之滨、黄浦江之岸、珠江河口以及长江之畔。由于毛泽东公务繁忙,因此夫妇俩一直聚少离多。
革命者是身不由己的,毛泽东虽然对杨开慧充满了恋爱,但他已经以身许国,要将全部心血投入革命,投向事业。因此他尽力克制着对杨开慧的过分依恋。为此,他抄写了元稹的《菟丝》赠给杨开慧:
“人生莫相依,依倚事不成。君看兔丝蔓,依倚榛与藤。下有狐兔穴,奔走亦纵横。樵童砍将去,柔蔓与之并。”
这首诗最后还让杨开慧产生了误解,以为毛泽东认为她是累赘,自尊心受到了伤害。毛泽东数次写信解释,都没有消除她的愤怒。之后数月后,两人才重归于好。
1927年2月12日,毛泽东与杨开慧、毛岸英、毛岸青一起居住在武昌都府邸41号。
此时杨开慧正身怀六甲,身边还有两个孩子需要照顾,但她为了使毛泽东有更加充沛的精力运筹革命大事,主动帮助毛泽东整理书稿、资料。
4月4日,三子毛岸龙出生,
这一天也是武昌农讲所举行开学典礼的日子。但因工作繁忙,直到三天后,毛泽东才得以赶到杨开慧身边,看望刚出生的毛岸龙。
在武昌的几个月,成为毛泽东与妻儿最后相聚的日子,蒋介石、汪精卫相继发动反革命政变,最终让这一对神仙眷侣天人永隔。
1927年8月12日,毛泽东以中央特派员的身份从武汉秘密回到长沙,杨开慧也化装离开了武昌。之后,毛泽东毅然发动秋收起义,恋恋不舍地离开了妻儿。分别的时候,毛泽东给杨开慧写信:前途是光明的,道路是曲折的;大家团结努力,革命一定成功!为此毛泽东还抄录了他1923年12月所写的诗歌——《贺新郎·别友》。这首诗,是当年毛泽东因杨开慧怄气时所写:
“挥手从兹去,更那堪凄然相向,苦情重诉。眼角眉梢都似恨,热泪欲零还住。知误会前番书语。过眼滔滔共云雾,算人间知己吾与汝。人有病,天知否?
今朝霜重东门路,照横塘半天残月,凄清如许。汽笛一声肠已断,从此天涯孤旅。凭割断愁丝恨缕。要似昆仑崩绝壁,又恰像台风扫寰宇。重比翼,和云翥。”
这首凄冷的诗歌,最终预示着毛泽东和杨开慧的诀别,此生之后,毛泽东再也没有和他的“人间知己”相见。
秋收起义后,毛泽东带领起义军上了井冈山,而杨开慧则独自带着三个孩子在故乡长沙板仓一带开展地下活动。毛泽东,还保持着和她的联系。他用暗语给杨开慧写信,说:“开始生意不好,亏了本,现在生意好了,兴旺起来了。”
这封信几经周折,直到1928年才到了杨开慧的手中。杨开慧赶紧买来地图,找出了井冈山的位置,牵肠挂肚地思念着。
随着红色根据地的不断扩大,敌人的反扑也越来越凶,整个社会都笼罩在一片“白色恐怖”的气氛之中。1929年3月7日,湖南的报纸刊登一则消息,朱德的妻子被反动军阀所杀害,头颅已经被挂在了长沙城头。
杨开慧明白,自己作为毛泽东的妻子,凶残的敌人绝不会放过她。带着对丈夫的挂念和对孩子的不舍,他联系堂弟杨开明、堂妹杨开仁和杨开秀,以类似于遗书的方式写下了一封托孤信。
在信中的开头,杨开慧便写道:
“我好像已经看到了死神——唉!它那冷酷的面孔!说到死,本来我并不惧怕,且可以说是我喜欢的事。只有我的母亲和我的小孩,我有点可怜他们!……”
她的言辞万分恳切,希望她的堂兄妹们可以在自己身后给予孩子们更多的爱。
1930年,红军攻占了长沙,随后又及时撤走。这一事件,让湖南军阀何键怒不可遏。因此,何键悬赏一千大洋,一定要缉拿“毛泽东的妻子杨氏”。10月24日,杨开慧在通知战友隐蔽时,不幸为国民党的特务所抓捕,同时被捕的还有保姆陈玉英以及8岁的长子毛岸英。
杨开慧被捕的消息很快传遍了长沙,在当地坚持地下斗争的同志们拿起武器汇集在一起,发誓要将杨开慧救出来。他们派出交通员沿长岳古道来到长沙,才知道杨开慧已经被关押在警备司令部的监狱中。
国民党抓到共产党人,从来都是杀无赦的,杨开慧早已接受了自己必然牺牲的命运。作为案情重大的“政治犯”,何键对杨开慧非常重视,省政府的特务头子们轮番来到监狱,各种软硬兼施,每天审讯都要从早上8点一直持续到下午4点。
面对敌人的严刑拷打和威逼利诱,杨开慧始终不从。为了让杨开慧开口,何键决定利用幼小的毛岸英。在他看来,只要杨开慧看到自己的儿子,必然会激发母性,进而招供。11月上旬的一天,4名军警将毛岸英带到杨开慧身旁。此时的杨开慧早就被打得遍体鳞伤,衣服都被鲜血浸满。看着母亲的惨状,毛岸英号啕大哭,他跪在母亲身旁,不住地抚摸着母亲的伤口。然而杨开慧却捏着毛岸英的手说:
“站起来,岸英!不要再敌人面前落泪。”
执法处长恶狠狠地说:“快说!毛泽东在哪?”
杨开慧冷冷地说:“我不知道!跟你们说了很多次了!”
“你们通过什么联系?”
杨开慧回答:
“你们的报纸,我知道他领导了秋收起义,建立了井冈山革命根据地,我知道他指挥红军,打得你们落花流水!”
杨开慧的怒斥,让三个军警怒不可遏,他们像一群恶狼一样,轮番用竹条殴打杨开慧,她的鲜血一滴滴地向下淌,很快就昏了过去!
毛岸英见此,大哭着扑向母亲。听了儿子的哭声,杨开慧睁开双眼,厉声说:
“岸英!挺住!”
向敌人屈服?下辈子都不会!
母亲的声音给了毛岸英无穷的力量,他握起双拳,噙住眼泪,站了起来。执法处长捏着毛岸英的头说:“伢崽,你爹在哪里?”“不知道!”“有人看到他回过家,还给了你一包糖。”毛岸英厉声说:“我什么也没看见,只看见你们这帮坏蛋在打我妈妈。”
杨开慧松开咬紧的嘴唇,将一口鲜血吐到了执法官的脸上。敌人气急败坏,将杨开慧绑在长凳上,惨无人道地将竹签扎进了指甲里,杨开慧很快就昏了过去。
杨开慧被冷水浇醒后,刽子手又抬着木杠压在她的腰上、膝盖上。杨开慧又一次晕倒了。敌人慌了,赶紧掰开她的嘴,排出口中的积血,这才让她醒来了过来。执法处长继续问道:
“毛泽东在哪?”
杨开慧举起发抖的手,指了指自己的胸膛:
“在我心里……”
后来家人、友人前来探狱,他们说杨开慧不用担心,他妈妈已经去南京找人作保了,长沙也有人在保她。然而杨开慧却凄然道:“不用白费力气了,告诉亲人们,我死不足惜!”她唯一的愿望,就是给她做一身新衣服,好让她干干净净地上路。
夜深了,月光悄悄地探进了牢房,毛岸英正趴在母亲身旁熟睡。看着可爱的儿子,杨开慧的眼泪一滴滴地流了下来,她多么期望能看到孩子的成长,多么期望能再次见到自己心爱的毛泽东……
由于有很多人作保,因此何键决定给杨开慧最后一次“机会”。何键表示,只要杨开慧声明退党,声明与毛泽东脱离夫妻关系,就可以让她免死。
在特种监狱里,敌人再三问她:“杨开慧,你真的不愿意和毛泽东脱离夫妻关系吗?”
对于敌人询问,杨开慧只是付之轻蔑的一笑:“让我和润之分手,除非海枯石烂!”
敌人又问:“你上有老母,下有孩子,年纪轻轻,要为自己的将来着想。”杨开慧回答:“这些事我自有主张,不用你们管。”
看着杨开慧坚决的样子,敌人只能相顾无言、面面相觑,他们无论如何也无法理解,为什么这名剪着短发的女子不肯屈服,为什么连命都可以不要。脱党、与毛泽东离婚,完全就可以是说说而已。只要说出这几个字,就能保住性命。
然而燕雀怎么能理解高飞的鸿雁,在杨开慧心中,她与毛泽东的婚姻是一生中最宝贵的财富,是最不容亵渎的爱情。
敌人无奈地问杨开慧:“你有什么遗言?”杨开慧回答:“愿润之的革命早日成功,同时告诉我的孩子,不要做俗人之举。”
就这样,杨开慧被判处枪决,和她一起牺牲的,还有6位同志。在去刑场的路上,杨开慧向毛岸英交代了最后的遗言,并跟他说:
“要学会坚强,永生永世跟党革命。”
最终,杨开慧大步流星,走上了刑场,义无反顾地面向了刽子手的步枪。只听一声罪恶的枪响,杨开慧烈士壮烈牺牲。
不久后,毛泽东从报纸得到噩耗,他通过国民党反动派的重重封锁,给杨开慧的家属带来一封信:
“开慧之死,百死莫赎。”
1945年年底,毛岸英从苏联学成归来,见到儿子后,毛泽东第一句话就问:
“你妈妈走前都说了什么?”
毛岸英回答道:
“妈妈要我告诉你,她没有做一件背叛党和背叛爸爸的事情,她永远都爱爸爸。”
时隔15年,杨开慧未曾传达的爱,终于进入了毛泽东的心田。还没等毛岸英说完,毛泽东已经泪流满面。杨开慧对毛泽东的爱,至死不渝。
秉承着杨开慧的遗言,毛岸英没有做一个俗人。抗美援朝战争爆发后,他毅然决然地奔赴朝鲜战场,最终牺牲在那个开满金达莱的土地上。
1957年,毛岸青突然对看望自己的父亲说:
“爸爸,你说怪不该,几十年没有梦到妈妈了,昨夜她来了,笑眯眯地对我说:孩子,我不能给爸爸抄文章了,你要好好练字啊!”
不知过了多长时间,毛泽东才从沉默中醒悟过来,他拿起一张纸,说:
“这是我不久前写得一首词,你看看。”
毛岸青接过纸张一看,上面写着这样一句词:
“我失骄杨君失柳,杨柳轻扬直上重霄。闻讯吴刚和所有,吴刚捧出桂花酒。寂寞嫦娥舒广袖,万里长空且为忠魂舞。忽报人间曾伏虎,泪飞顿作倾盆雨。”
毛泽东说,这首诗是他几个月前会见杨开慧密友——李淑一时所作,杨开慧在天有灵啊。
“为有牺牲多壮志,敢叫日月换新天”。
“牺牲”二字,豪迈万丈,可是面对牺牲,毛泽东心里又有多么痛,一个“敢”字将多少风云一笔带过。每当看着天空,看着一轮红日冉冉升起,就像我们国家不断升腾的国势一样。而它那灿烂的、泛着红的光辉,就像是由烈士的鲜血染成的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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