来源:封面新闻
封面新闻记者 石伟
4月21日,应急管理部发布消息,国务院安委会决定对北京长峰医院重大火灾事故挂牌督办,并派员参与事故调查。在这之前,长峰医院被证券平台宣布股票停牌,被多家组织机构除名。
千里之外的湖北鄂州,小城里的人们提起这场火灾和这家超10亿规模的公司,言语中混杂着惊愕和惋惜。在鄂州生活工作十多年之后,汪文杰进京创立“长峰系”成为上市公司老总,用鄂州的湖泊命名最重要的投资公司,以首位乘客身份出现在鄂州首个机场以示支持。汪文杰与这座只有107万人口的城市,距离很近又很远。
一位曾与汪文杰熟络的人士,接受封面新闻记者采访前一再询问“首先我得确认汪总是否安全”,之后才同意讲述他们的交往。
汪文杰参加活动时发言(来自长峰资讯)
在前同事、朋友、合伙人眼中,汪文杰头脑灵活,口才出众,曾被鄂州作为人才引进,成为医院最年轻的副高职称获评者,凭借两款秘方膏药和两位“贵人”打下“长峰系”版图,是鄂州小城走出去的“传奇人物”。
小城往事
长峰集团微信公众号“长峰资讯”曾介绍,汪文杰1969年出生于湖北荆州,大专学历;1992年,在湖北省鄂州市中医院从事临床工作9年后,于2021年创办民营医院—鄂州中医血管瘤医院;2006年前往北京,逐渐在全国开办了20多家连锁医院,“帮助数十万人走出困境”,汪文杰曾多次获得“慈善企业家”称号。
汪文杰的“长峰系”发迹于鄂州,苏青(化名)与汪文杰熟识20多年,见证了他发迹的过程。
苏青介绍,汪文杰在岳阳某中医院工作期间做出过一些成绩,被引进到鄂州市中医院,从普通医生开始逐渐成为科室主任,后成为医院副院长,30岁获评副高职称,32岁下海接手了一家民营医院创业,后改名为鄂州中医血管瘤专科医院。
天眼查信息显示,汪文杰曾在鄂州先后成立过3家相类似的医院公司。其中,2004年成立鄂州中医血管瘤专科医院,2018年医院注销。
2015年,在“长峰系”医院各地开花的背景下,似乎为了在名称上形成“统一”,汪文杰又注册了鄂州长峰血管瘤专科医院有限公司,夫妻俩分别担任公司法定代表人和监事。2018年该公司被列入经营异常名单,2019年注销。
汪文杰创立的鄂州中医血管瘤专科医院(石伟摄影)
2018年,汪文杰重新注册了鄂州中医血管瘤专科医院有限公司,目前汪文杰仅担任财务负责人。公司(医院)作为集团的全资子公司,完全交给了曾经的伙伴经营。
这家公司(医院)是坐落在居民区、小商铺之间的一座小楼,仍然正常营业,大门的伸缩栏杆打开,仅能供两辆车勉强并排通过。工作人员介绍,医院医护、保安和保洁共计50人,“这里还是只收治血管瘤病人,一天有20多个病人,日常住院病人只有10个左右。以儿童为主,成年人少一些。”
此次火灾事件发生之后,“长峰系”医院的经营模式及医患纠纷被媒体报道,有媒体将汪文杰以及“长峰系”医院称作“莆田系”。
苏青对这样的称呼表示反对,据他所知鄂州中医血管瘤医院曾明确拒绝过“莆田系”从业经历的医生应聘。
苏青介绍,鄂州这所“长峰系”首家医院,高峰时期每年有2000多名病人,后来受疫情及生育率等影响,每年只有900多名病人。“血管瘤分很多种,体表类型的瘤体,比如胎记,不影响功能和个人形象的一般不需要治疗。在体表凸起的瘤体,或者脏器类的瘤体,问题不大的也是让病人观察观察再看。但莆田系是恨不得把没病的人都拉进医院,两者是有区别的。”
而前同事们依旧对汪文杰保持着善意。一位女士在接受封面新闻记者采访前,尚不知道北京医院的火灾与汪文杰有关,惊愕中一再向记者打听他的现状,希望确认他是不是安全。“他是科班毕业,脑子灵活,擅长口才。创业之后担任院长,还在一线接诊。成大老板之后,有年轻医生做研发实验遇到资金困难,他赞助了一些钱。”
汪文杰的一位朋友称,火灾之后曾电话联系过汪文杰,“只接通了一个电话,他说很忙,后来的电话就没人接了。”
神秘的药膏和“贵人”
“长峰资讯”的一篇文章中,上海交通大学口腔医学院副院长郑家伟介绍,汪文杰26岁时没日没夜潜心研究,研制出了化瘤膏Ⅰ号、Ⅱ号;29岁时又研发血瘤康Ⅰ号、Ⅱ号,获得了国际传统医学会授予的“华佗杯金奖”,“这是我国血管瘤领域第一次获得这项殊荣的研究成果”。
汪文杰的前同事们接受封面新闻采访时表示,不清楚这两款秘方膏药的研发过程,“我自己没使用过,不好判断疗效好还是不好,但当时确实比较紧俏。”
苏青介绍,汪文杰从湖南某医学院大专学历毕业后,分配到湖南岳阳市一家中医院工作。“他家是湖北石首市,与岳阳一水之隔。他父亲是中医,有一些家传的东西,有一个原始的药膏方子。他被引进到鄂州之后,跟湖北省一所医药大学合作,研发改良出来这两款类似口服糖浆类的膏药。”
汪文杰(左) 资料图
这两款膏药在六七年前已经停用。苏青介绍,原因是“制药室升级改造,要考虑制药成本,国家对中药制剂的管理也有变化。”
鄂州中医血管瘤专科医院的工作人员介绍,停用原因太复杂,“升级换代了新的治疗手段”。至于所宣传的“华佗杯金奖”情况,工作人员表示自己到医院只有10年左右,不了解太早之前的情况。
该奖项的授予单位“国际传统医学会”,封面新闻记者通过网络搜索,仅搜到香港一家以此名称命名的公司,成立于1997年,目前已解散。另外,还有两个名为“国际传统医学大会”和“世界医学大会”的论坛性活动,在以往的奖项信息中,记者未看到有“华佗杯金奖”奖项。
以往关于汪文杰的报道中,反复被提及的除了这两款秘方膏药,还有一位“贵人”。报道称,一位“大领导”罹患肝血管瘤,不希望进行创伤性治疗,后被汪文杰以无创手段治愈。之后,在这位“贵人”邀请、介绍下前往北京,开始了“长峰系”版图扩张。
前同事们对这位“贵人”至今还保持着好奇。“我们有时候也开玩笑,是不是他生意做大了,也要像一些商业大佬一样,设计一个神秘的角色,方便讲故事。”
苏青曾听汪文杰讲过这件事,当时治疗的并不是什么“大领导”,而是“省里一位领导的亲戚”,“具体是谁,为他后边的发展是否提供过帮助,我也不清楚”。
10年崛起的“长峰系”
从小城鄂州进京时,汪文杰曾雄心壮志描绘了他的帝国蓝图:驻扎北京,延伸上海、广州等一线城市,最终覆盖全国。
2017年3月,北京长峰医院股份有限公司登陆新三板。2022年12月长峰集团在北京最新投资成立了一家医疗科技公司。至此,长峰集团对外投资或实际控制27家公司。进京16年,汪文杰的蓝图已然成型。
2006年,汪文杰将鄂州中医血管瘤专科医院交给伙伴管理,自己进入北京丰台长峰医院担任院长;2009年成立北京长峰医院,两次更名后,升级为北京长峰股份有限公司,“长峰系”进入运作扩大阶段。
北京长峰股份有限公司成立后,10年内在全国投资成立了19家公司。这些投资公司又继续对外投资、收购、成立新公司,“长峰系”版图逐渐扩大。其中,2013年成立的长峰领航投资公司,5年内在长沙、沈阳、成都等7个城市收购、投资了7家长峰系医院;2015年成立的洋澜投资管理中心(以鄂州市内最大湖泊洋澜湖命名),实际控制着28家相关公司。
汪文杰夫妻与家族亲友、合作伙伴,通过犬牙交错的投资运作,建立起了一张复杂的投资关系网;各地的医院收拢知名医院专家站台背书、参加评奖活动获选奖项、利用互联网营销引流,“长峰系”涉及的领域扩展到全科医院、养老产业、投资管理、银行等行业。
截至火灾发生时,汪文杰名下关联企业18家。妻子曾娅及另外几名汪姓成员,也各自在多家“长峰系”公司担任股东或法定代表人。
一路高歌猛进的同时,“长峰系”医院麻烦不断。北京长峰医院在4年内先后因废水排放、病历资料问题、人员资质等问题,被不同的职能部门处罚14次。2019年,长沙长峰医院通过搜索引擎投放诱导信息,由不具备专业资质的“医托”冒充医生,对病人初步“接诊”后推荐前往实体医院治疗。
2022年,汪文杰以商会会长身份回鄂州,支持机场航线开通(来源网络)
长峰集团2020年开始连年亏损,负债率一再增加。2022年6月份,负债率达到了71.60%。火灾发生前一周,长峰集团发布公告将长沙、广州两家公司51%的股权全部卖出,换取了2035.5万元。
一位知情人告诉封面新闻记者,在北京“腾飞”期间,汪文杰再次遇到“贵人”,认识了朱某甲、朱某乙并建立持续合作。目前,两人分别是北京长峰医疗股份公司的董事和第三大股东。
天眼查信息显示,汪文杰与朱某甲最早的交集在2010年,两人同时进入上海一家医院担任监事,公司原本经营者退出后,汪文杰出任该医院法定代表人(2015年转由另一成员汪某接任)。目前,该医院唯一的股东是北京长峰,管理层只有朱某甲和汪某,汪某依旧担任法定代表人。
朱某乙则在深圳经营着4家房地产、投资公司,另外在12家公司任职,在77家公司拥有实际控制权。澎湃新闻曾报道称,朱某甲与朱某乙是亲属关系。朱某甲在17家公司任职,在33家公司拥有实际控制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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